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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jinalja'avusan舊來義部落尋根活動」紀實(下)

作者 / 鄭百騰(屏東大學人文創新與社會實踐計畫專任助理)

此次活動中,300多位參與者中大約139位選擇走古道花1小時路程回舊部落(圖6),開始他們的尋根之旅。古道的左邊是Apanan(來義溪)、Ma a pasunavalj a pana(來義溪支流)的河谷,右邊則是長滿如野草莓Tjavuvuq、鋸齒萵苣samaq等植物的山壁,腳下踩著時而一段碎頁岩、時而一段砂石泥土,路程中段還有一個蓄積山泉的水槽;以前vuvu會在出水口用布過濾或是先用布沾溼水槽內的水,再擰出飲用,避免水蛭趁隙進入體內。他們表示很高興可以沿著vuvu以前走的古道一路上山,彷彿彼此同行;只是vuvu的體力似乎比較好,很多參與者光是走到山上就氣喘吁吁了,所以選擇步行走回程的人數只剩下不到1/3 。


圖6:尋根活動之路線及範圍。

抵達舊部落之後,族人先到服務台確認自己家屋是坐落在Cacingasan,還是在Aqinaljanan,再領取家名牌跟立樁,將家名牌塑立在家屋前(如圖7)。透過族人的描述與行動 ,更可以確認Tjalja'avus乃是一個整體的部落,Aqinaljanan和Cacingasan則是兩個生活區域。同時,各家戶的家屋名經由族人們再次確認後,有了更精準的呈現,例如:Aqinaljanan的編號14號與15號的家屋中間有一間無法確認的空屋,14號的kina看到地圖後,特地來服務台說明那間空屋在以前通過口頭協定的交換儀式,已經變成他們家的。


圖7:(左)族人領取自己的家名牌,(右)立家名牌。

關於來義部落舊照片 

由於來義部落已經遷村高達69年 之久,過去的生活景象會被時間沖刷而模模糊 糊,所以為了有效地喚起vuvu的記憶,以及形塑新生代們對印象,屏大團隊想到利用照片,將拍攝當下的時間與空間凝聚在影像之中,並且藉由凝視而使觀者回顧相關的經歷,乃至於感受時空的脈絡,因此開始 從日治時期淺井惠倫教授《台灣原住民族映像》著手。

在淺井惠倫教授《台灣原住民族映像》中,沒有詳細的文字論述其中影像的細節,以至於照片的資訊也變得模糊不清,只能從表象去探索,而無法深入追尋其背後的脈絡 。屏大團隊整理了其中關於來義部落的照片,邀請文健站的vuvu們指認與講述相關的回憶 ,讓影像的訊息得以更加豐富、清晰。

例如:編號70「來義社全景」(圖8),vuvu表示拍攝位置約莫在圖3編號220的Qiljas acinayan家屋,這家是風神使者,有一個颱風時祈福的祭壇Puvaliyan;正中央的橢圓狀屋頂是Ruvaniyav頭目家穀倉,其略為右上方是Caljas頭目家屋,其正對面的山壁則是目前大崩壁處。編號73「來義社頭目前庭」(如圖9),劉清勇vuvu說這是他們家,左邊是Caljas tjaiviri,右邊是Caljas tjainavalj[7]。編號81「乘四人抬竹轎的淺井惠倫博士」(如圖10),vuvu認為博士所乘坐的轎子其結構類似於部落搬運大石板的裝置,他們是走圖3的林道上到來義部落,而所在的空地是現在搭建鐵皮之處;右邊有台階上到警察駐在所。屏大人社團隊整合vuvu們的口述資料,搭配將淺井教授的影像與製作成海報,尋根的族人們在觀看的當下,只是連接起近百年、不同政權的今昔時光,更是穿越山林石板到水泥紅磚的生活空間。


圖8:來義社全景(淺井惠倫 1995:104)——①Qiljas acinayan家屋、②Ruvaniyav大頭目家穀倉、③Caljas頭目家屋、④大崩壁。


圖9:來義社頭目家前庭(淺井惠倫 1995:107)——①Caljas tjaiviri家屋、②Caljas tjainavalj家屋。


圖10:乘四人抬竹轎的淺井惠倫博士。(淺井惠倫 1995:115)

此外,屏大團隊也廣邀族人提供自己珍藏的老照片,並且製作成海報跟大家分享,例如劉清勇vuvu提供「勇士們」:7位年輕力壯的來義勇士們,集合在Tjalja’avs的Caljas tjainavalj家屋前,赤裸上身以展現出威武的體魄,也象徵著一位守護部落的雄心。 恰好照片中左2男子的大媳婦與長孫、孫女也參與尋根活動,看見後高興的不得了 ,想不到自己的長輩年輕時候如此高壯挺拔,立刻要求合照,串起家族的三代連結(如圖11)。


圖11:(左)劉清勇vuvu所提供的照片「勇士們」,(右)舊照中的左2勇士 與其後代合照。

當然,參與活動的族人們一定都會拿起自己的手機、相機,甚至是操作空拍機,將活動從近距離感受從親人好友一起返鄉愉悅,一路上升帶到雲層俯視族人再現舊社的生命力。這是帶著有部落自己視角的攝影和錄影具體而微地記錄,也讓族群記憶能夠向下傳承,接續不絕 。

結語 

在來義部落的口述歷史中,千百年雖然經歷過多次的遷徙,仍舊保有自己的主體性,即使面對殖民政府的遷村計畫,也是如此 。儘管在行政劃分之下,部落看似被切割,但是當族人在尋根活動中,從現在來義村、義林村、丹林村和古樓村所居住的「家」裡出發到活動集合點,再沿著蜿蜒曲折的古道走到舊來義,之後找尋到vuvu所居住的「家」,立下家名牌與界樁,再與 vuvu及左鄰右舍一起吃飯聊天。這一路尋根下來,猶如一條凝聚時間與空間的臍帶串聯起家與家之間的生命史,同時一併將舊社納入族人的生活圈之中,形成當代的Tjinalja'avusan。

臺大人類學系胡家瑜教授在紀錄片《cenvulj ta vuvu祖靈的召喚》(2018 10:30-12:10)曾說到:

我一直認為對文化傳承重要的記憶,是身體的記憶。身體的記憶實是要靠你的行動,才會融入你的身體中間。 可是真正對原來的部落、族人,必須要讓他們跟這些文化有一個互動的機會,才能融入到他們的身體記憶裡面。參加活動的這些人,年輕的一代或者是年長的一代,透過了這個活動,讓大家會記得這個東西背後的一些相關訊息。 

這次參與者的年齡區間大約5歲到70、80歲。然而,活動記憶可能會存於未在舊社生活者的心中,一路陪伴他到70、80歲;在舊社生活過的耆老則能經由活動,穿越時光,回憶幼時在此生活的種種。當耆老與幼時記憶再次相遇,以及孩童與舊社互動的深刻體驗,將會伴隨他們回到日後的社會生活,成為未來部落文化發展的根基。換句話說,透過尋根行動,舊來義有機會進入到族人的身體記憶裡面,舊社與新社的記憶能夠嵌合,來義的文化因此而豐富且綿延不斷。

雖然,在〈從山地到山腳:排灣族與魯凱族的社會網絡與集體遷村〉(增修版,2021),葉高華教授根據文獻資料繪製的「1931年排灣族與魯凱族部落」圖中,Cacingasan和Tjalja'avus是不同的兩個部落(如圖12),以及「1946-2000年排灣族/魯凱族集體遷村」(如圖13)中呈現Tjalja'avus全部遷往來義村和義林村。但是,屏大團隊根據田野訪談與文獻資料,還有此次尋根活動參與者的行動實踐,則是證實Cacingasan和Tjalja'avus兩者視為不可分割的整體,以及Tjinalja'avusan搬遷到了來義村、義林村、丹林村和古樓村。


圖12:「1931年排灣族與魯凱族部落」,藍色方框中Cacingasan和Tjalja'avus是不同的兩個部落。(葉高華 2021:6)


圖13:「1946-2000年排灣族/魯凱族集體遷村」,藍色方框中Tjalja'avus遷往來義村和義林村。(葉高華 2021:22)

尋根活動過後,影響力仍持續發酵。許多人將參與此次活動的愉悅照片和深刻感想,透過FB、IG等社 群媒體留下回憶的註記, 也傳遞給其他沒來得及參與的親朋好友,讓他們可以如臨現場、感同身受,藉此凝聚部落向心力,,以期捲動更多的族人能夠在2024年 「回『來義』起」,尋根GO!


[7] Tjalja'avus部落以面對山巒、聚落或家戶來區分左(tjaiviri)和右(tjainavalj)。

【參考書目】    

胡家瑜(計畫主持人)、童元昭(協同主持人)、胡人元(導演),2018 。《cenvulj ta vuvu祖靈的召喚》[紀錄片]。國立臺灣大學人類學博物館監製。臺中:猴子拿相機工作室。

淺井惠倫著、笠原政治編、楊南郡譯,1995,《台灣原住民族映像 : 淺井惠倫教授攝影集》。臺北:南天書局。

葉高華,2017,〈從山地到山腳:排灣族與魯凱族的社會網絡與集體遷村〉(增修版)。《臺灣史研究》24(1):125-170。本文引用作者增修版,修訂日期:2021年1月5日。

【延伸閱讀】

 「Tjinalja'avusan舊來義部落尋根活動」紀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