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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展覽,也是社會溝通:「有街友・友街友」策展小記

作者 / 洪琪毓(東海大學人文創新與社會實踐計畫專任助理)

展覽動機起始

東海人社在街友議題上耕耘了近兩年,我們嘗試許多不同的方法試著讓街友融入於社區,乃至於整個社會當中。除了將街友身份模糊化,協助創造新的社會角色外,也經常省思我們更需要做的其實是社會溝通,讓大眾理解社會結構下街友的成因,而非對他們視而不見、設法讓該族群或身份隱匿於社會角落。

然而在處理街友議題時,作為學校團隊的一員,往往也對於自身對此應該抱持何種立場、是否能就個人意見進行表態感到有些矛盾。直到在「有街友・友街友」的策展過程中,才好像找到某種可以將街友議題彰顯化的新方法,利用跨界線的手法試試可以得到什麼樣的反饋,也試著尋找自己在街友議題耕耘上所扮演角色的意義。


圖:「有街友・友街友」展覽文宣品。

2020年計畫共同主持人李俐慧老師開設「環境共生設計」課程,並以「街友小屋」的概念作為設計的主要命題,期望同學透過實際田野踏查、訪談的過程理解街友所需,並進一步以設計思考的概念,設計出街友適用的棲身載具,抑或是能夠改善這群弱勢群體處境的產品。同時我們也認為,同學們的作品要是僅止於繳交課堂作業,實在太過可惜,因此決定利用本計畫於台中市中區民族路35號承租下的一樓空間——35成群,作為策展空間。一方面希望同學們的作品可以實際讓受訪街友看到、得到反饋;另一方面也希望觸及與街友共存於同一個城市的在地居民,藉此蒐集他們的感受及想法,也期待獲得民眾正向的接納,並從中得到不同的回饋。

在策展過程中,我們在展覽名稱設計上幾經掙扎與辯證,包含將「街友」兩字凸顯是否會讓處於該身份狀態者心裡不舒服?這樣的展覽名稱真的有人會願意來看嗎?最終決定直接彰顯出主題「有街友・友街友」:「有街友」不避諱的強調台中市舊城區或整座城市中,經常會看見街友的形影存在;而「友街友」則是期許大家在看完展覽後能以更友善的方式對待街友,願意共同嘗試走向友善城市的目標。


圖:「有街友.友街友」展覽於三五成群開幕,東海人社計畫執行長林惠真老師致詞,照片左方陳列出修課同學所設計的各種作品。

展覽規劃

這次展覽的核心目標是期望為街友去污名化,進而形成某種社會溝通,首要項目是梳理出展覽清晰架構,從觀展者的角度思考議題的適切性。因此,在展場的設計上,除了學生製作出的大型展品外,我們認為一般民眾進入展間時,要先對街友議題具備基礎認識,或是理解相關背景,才能夠進一步意會「街友小屋」系列作品的設計理念,而不至於造成更大的隔閡或距離感。在與計畫團隊其他夥伴的討論下,我們決定將展區分成五大主題,包含「街友議題知多少?」、「街友的一天」、「影片區」、「學生作品區」及「回饋區」。

「街友議題知多少?」以提問的方式搭配手翻板,其中題目包含:街友平常睡在哪裡?街友平均年齡大約幾歲?街友為何會成為街友?等問題,期望引發民眾思考自己對於街友議題的基本認知,在翻開手板獲取解答的同時,也能回頭檢視自己,對於街友的想像是否具有既定的框架存在。


圖:策展人琪毓向參觀者介紹街友的一日作息。

續為「街友的一天」,與展場空間相似色調的布簾作為背景,貼上兩張街友們露宿的海報照片,並以時鐘來呈現街友24小時的行程,讓大眾理解街友的一天到底在做什麼。大多數人的既定印象中,街友便是遊手好閒、虛度光陰,整天在車站周遭遊蕩;實際上街友們為了維持生活基本需求,並與居住環境達到和平共處,日常生活並非大眾所想像的自由。如居住在學校旁的大哥,需要在5點鐘起床讓學校外的人行道在學生上課時間保持暢通,直至夜間9點學生晚自習過後,才得以回到棲身之處,打開紙板鋪地席地而坐,而這中間的時間若有臨時工作也須到指定地點集合上工,為了省錢需配合相關慈善機構發放餐盒的時間排隊領取,日常支配時間的彈性其實比一般民眾小許多

在「影片區」中,除了播放「街友小屋」的製作歷程外,我們也在學期末時訪問紀錄下學生在真實接觸到街友前後的想法,以及街友們認為民眾看待他們的方式為何。其中發現學生在跟街友們在互動過程中也產生許多反饋與發酵,如同學在接觸街友前,分享到對於街友的想像是「無所事事」、「不努力不認真的一群人」,但實際接觸後而有了不同的想法。意味著我們原先設定展覽僅為對外(一般民眾)產生對話,但對內(街友與學生)也達到社會溝通的力量。影片利用對話式的剪輯,期待讓大眾理解不同身份群體的立場與想法。

 
影片:展覽現場播放設計「街友小屋」的學生以及協作的街友大哥大姐們的訪談。利用對話式的剪輯,讓觀看者更能理解不同角度的立場與想法。(影片來源

在讓大眾藉由影片對於同學作品先有了基礎認知後,下一環節才為「學生作品區」,展示學生的製作報告書以及作品,讓大家實際與物件有互動的機會,直接體驗街友日常生活作息中的感受,如躺在紙板上的不安全感。最後則是「回饋區」,在空間既有的沙發及桌子無法移動的情況下,便將這裡設計為留言回饋處,希望大眾在觀展完畢後,可以隨性拿起便利貼寫下對整個展覽或街友們的想法,提供多元發聲的機會。同時,也以填寫問卷換取一杯熱可可作為鼓勵,以期蒐集大家對於該空間及議題的想法,作為後續行動的建議。

除了靜態展覽外,我們也期望利用週末時間舉辦活動,以擾動到較喜歡以互動方式關心社會議題者,因此我們邀請長期合作夥伴「看見台中城」導覽街友人生,也與社會系學生林匯恩及許芳慈合作,帶領體驗者玩實境遊戲——「哇!欸?人生好難」。以期透過更多直接的互動,讓大家理解街友日常或差異性,打破多數人對街友污名、犯罪等負面刻板印象,進一步增進理解與改善關係。

展覽反思與反饋

「有街友・友街友」的展期從2020年12月底起至2021年2月初,預期的參觀者為中區附近居民、工作者及台中市區各級中、小學的學生。總計看展人數約300人次上下,根據回收有效問卷來看,參觀者以21至30歲的學生為主,超過半數,原因可能是展覽開放時間為平日下午,對於一般上班族而言較不方便參與;另外我們發現其實學生對於社會議題、公共事務的認識也較為積極。

至於得知展覽資訊的方式,最多是路過時看到被吸引入內參觀,其次則為街頭海報、傳單及網路宣傳,代表放置在勤美誠品以及寄送到各級學校的宣傳品有一定的成效,雖然沒有學生團體的報名,但許多學生都是在看到海報後自行前往看展。

而在問卷的反饋中,我們發現多數人是第一次接觸街友議題者,但都願意認識甚至期望認識相關議題,只是過去比較少接觸到關於街友的介紹,或是相關議題的平台。也因為多數人為首次認識街友議題,有些民眾認為學生展品的複雜度高,不太能直接聯想對接到街友所需,需要更多解說看板輔助,或是現場人員的協助導覽,才能理解設計背後的整套概念。可見這些以社會設計角度出發的提案創作,雖然相較於傳統以產品為導向的設計來說,顯得更加關注使用者的需求,也嘗試提出想法與解決方案,但是一般人面對尚屬陌生的議題,短時間之內要消化吸收大量的新資訊,還是需要有熟悉該議題的人擔任導覽工作,協助解說與轉譯,才能對此有更深入的瞭解。


圖:利用手翻板的提問與解答,讓對於街友議題感到陌生的民眾獲得基本資訊,也審視自己過去的認知。

層層回望一個多月的展期,的確深刻感受到策展所形塑出的場域是具有高度對話性的。在顧展期間,雖然民眾進來展間的原因多半是基於好奇,比如曾有一位大姐說:「我實在不知道街友議題可以做怎麼樣的展覽?」但是與我們聊上幾句知道策展的目的,並且進一步參觀展區後,她回饋到:「怎麼這和我想像的街友差距那麼大。」也有台中女中的學生進來參觀後,為展覽撰寫小篇幅的報導刊登於校刊上。甚至有中年伯伯在看完展覽後,主動向我們報名,希望未來有相關的活動或展覽可以擔任志工,為街友議題做一些努力。但也有遇上少數民眾對於該空間作為街友議題展覽甚感可惜的負面回饋,這時現場人員的角色就極為重要,需要對接民眾的質疑,並以柔性的方式開啟對話的可能性,創造增進彼此理解的機會,形塑出某種共鳴。

藉由問卷,我們也收到很多正向的回饋。

「對於街友的想法有所改變,重新關注住在同一個區域生活的少數族群。」
「有關街友的議題,一直是我很少去真正關心的事,展覽很棒,請加油!」
「更深入暸解街友的生活形態,從而用不同角度為他們思考。」

發現多數人對於陌生的社會議題都具有好奇心,也會願意去理解,只是需要一個有效的平台,讓大家得以從中認識或討論相關議題,因此策展就成為一個極其重要的轉譯過程,當多數人對此項議題陌生時,便需要從不同視角切入,加以適切轉化與詳盡說明,觸發民眾打開探索議題的新視野。

從展覽的起始規劃、布展到後續的顧展解說,感覺自身把一年多積累對街友脈絡的認識抽絲剝繭劃分然後重組而成。縱然因為空間、學生作品甚至是展覽時間的限制,讓原初對展覽的想像有不少需要割捨部分,包含本來希望在開放性空間展出可以和民眾有更直接的互動,期待街友能擔任導覽人員,以自己的角度發聲等。但仍然在展期間獲得不少的能量,好像找到一個支撐自己繼續著墨在這個議題上的理由。


圖:透過東海人社伙伴們的導覽說明、民眾的留言回饋,進一步創造對話的空間。

台北有芒草心人生百味等相關NGO積極倡議街友議題,而當代漂泊更是作為壓力團體的角色監督政府,但在台中相關團體多數扮演著直接服務街友的角色。東海大學作為教育與學術單位,在一年多來中區街友議題上的耕耘,好像被形塑出某種作為中介或橋樑的形象,將街友議題彰顯化,想辦法從中串起鏈結,創造與一般民眾對話的空間。但是讓大家理解過後,我們還可以做些什麼呢?

如同在問卷回饋上有民眾提及:「覺得視覺做的很用心,提案也蠻有創意,但實務上是否能執行覺得蠻有距離。」、「可以提供有效的幫助為何?」同學的設計作品,雖具有創新性,可實踐性在現階段卻不高,其中面臨著在接合課程後,如何保持議題的延續性的問題。因此這些展出作品往後是否能繼續調整、貼近使用者的需求;或是當東海人社退場後,這個社會溝通的角色要如何延續下去?這些都是我們在展覽結束之後,仍需要繼續思考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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